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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北崔:穿越300年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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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岁末至新春,上海博物馆举办了“南陈北崔—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藏陈洪绶、崔子忠书画特展”,我们得此机缘,可以穿越历史,去遐想明末杰出画家作品300年的沧桑流变。
明末清初某个秋天的下午,云淡风轻,60多岁的陈洪绶一直在绍兴乡下躲避战乱。这天天气不错,他洗手焚香,开始做绘画前的准备工作。这次他准备要画一幅前所未有的长篇巨制—一幅4米多的长卷。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中酝酿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件可以传世的作品出现。
伏案回想当年,半生为功名而忙碌,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到40多岁,他才全身心投入绘画。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落魄流离,怀才不遇,虽然画技高超,满腹经纶,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画始终入不了那些文人雅士的法眼。他们不喜欢如此精工细造的东西,他们推崇逸笔草草,追求笔墨情趣。所以他决定在有生之年,以一幅鸿篇巨制,作为自己一生的总结。关于题材,他早已想好,就叫《西园雅集图》吧。这是他一生心向往之的场景,但是因为官职低微,他一直没有机会参加高等文人的聚会,所以他决定画一幅想象的聚会,这是一次由他来选定名单的聚会,他会把他喜欢的米芾、苏轼、黄庭坚叫上,袁氏兄弟也不能落下,当然他也会在适当的场合把自己画进去。但是他又有些心里没底,这样的大制作是需要有强大体力来支撑的,光凭多病的自己可能无法完成。可看看周围,无论儿子还是徒弟,在功力上都相去甚远。小儿子陈字是最用功的一个,也学得最像,无奈天赋不够,画作僵硬而无趣。后继无人加上心情烦躁,使得这幅画一开始就显得困难重重。
果然,才开了个头,刚画到孤松盘郁,陈洪绶便撒手人寰,带着许多未了的心愿走了。此后,这幅未竟之作开始流落民间,辗转多人之手,终于在雍正年间流至扬州,被画家华看到,那时离陈洪绶去世已有70多年,世俗画风开始占据主流市场,令陈洪绶一生的问题早已不是问题,他甚至早已成为华等世俗风情画家崇拜的偶像。华决定着手补画完这幅作品,一来这是借老莲之名展示自己的好机会,二来由他来补画,岂不暗含着他的地位已经堪堪可与陈洪绶比肩的意味?所以看得出,他花了不少心思去琢磨、去模仿这个祖师爷的画笔,无奈职业画家的种种创作习惯,让他已经难以追摹陈老莲高古意境的真髓了。
后来,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干脆完全用自己的笔法来完成这幅画,放弃意境,着力造型。放下负担之后的华才真正开始在这个4米长卷上显露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一个明代非职业艺术家不屑也无法达到的对人与物的写实能力。在这样跌宕起伏的过程中,他最终为陈洪绶也为自己完成了整幅长卷。
完成之后的长卷,又开始了它仿佛命中注定的“民间之旅”。民国时期,它落入袁世凯次子袁克文之手。作为当时名噪一时的“四大公子”之一,袁克文完全没有想到他对一幅画的嗜好,日后可以为袁氏家族挽回一些名声。无论走到哪里,其他东西可以不带,这幅画从来没有离开过袁克文身边。最令他开心的事情,就是在月朗星稀之夜,与情人云姬小酌并一起细细品读此长卷。云姬的纤纤素手在月光下与画卷一起翻动,一时间,一个明代的落魄文人和一个清代的职业画家分别带着一群文人雅士出来“开会”,听阮、观画、写字、题石、谈禅,尽兴之后,又隐没在画卷之末的山林中。这是中国人发明的一种最简单雅致的“贵族电影”,这也是接通历史遥想古人的最好方式。
时间到了2009年,这幅画安静地躺在上海博物馆的展台上。这是一个上海博物馆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合办的展览《南陈北崔》。其实其中陈洪绶的作品占据了大部分,有60余幅,可以说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陈老莲纪念展览了,《西园雅集图》显然是其中的压轴之作。当我在某个严冬的下午躲进博物馆取暖而遭遇这幅画时,不由感慨现在的艺术爱好者真幸福,可以在一个温馨并免费的环境里,与它面对面至少半个小时,并且穿越历史去遐想它300年的沧桑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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