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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成县悬崖上的古寺 藏着一面唐代题壁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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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壁,是指题写在山崖、洞窟、粉壁、门障等建筑实体或自然壁面上的书迹,多依附于庭院馆驿或亭台古刹等建筑实体,常因墙塌壁毁而荡然无存。因此一般都认为“题壁最多能保留一二百年”、“唐以前题壁书法的原迹早已毁灭”。然而,甘肃陇南成县至今裸露着一处唐宪宗元和九年(814)的《李叔政题壁》墨迹,历经1200年沧桑而神采依旧。从《李叔政题壁》可以看到唐代元和间“葺国学以振儒风”时,中唐的豪放浑厚与初唐的清新婉丽相融合的综合型书风。
甘肃成县大云寺正面景
题壁,是指题写在山崖、洞窟、粉壁、门障等建筑实体或自然壁面上的书迹(包括墨书、朱书、粉书等色书)。题壁在中国古代是群众喜闻乐见的,有广泛而深厚的社会基础,在印刷、造纸等传媒手段尚不完备的情况下,相当长的时间内,有社会传播的功能。其突出的展观效果和独特艺术魅力,成为汉魏至唐宋代以来书法表现的常见形式,而广泛流行着。
题壁多依附于庭院馆驿或亭台古刹等建筑实体,常因墙塌壁毁而荡然无存。四川大学侯开嘉教授甚至断言:“题壁最多能保留一、二百年”,“唐以前题壁书法的原迹早已毁灭”。“不可能希望那一天从地上挖掘出来重现昔日的风采”。然而,甘肃陇南成县至今裸露着一处唐宪宗元和九年(814)的《李叔政题壁》墨迹。历经一千二百年沧桑,而神采依旧,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位于甘肃陇南成县城东南约4公里的凤凰山大云寺的《李叔政题壁》
《李叔政题壁》墨迹位于甘肃陇南成县城东南约4公里的凤凰山大云寺。大云寺,原名凤凰寺,俗称“睡佛寺”。寺庙所在处为长条形天然石龛,广可容千人,其梵宫横空,掩映茂林,上下悬崖壁立,东西有曲径通达。题壁书位于大殿东侧,粘附在天然岩崖上的泥质石灰粉壁之上。距地面约3.5米。粉壁左下残缺,左低右高,与地面约成30度角倾斜。现存粉壁横78厘米,纵50厘米,墨迹20行,行2-15字不等,可识文字约216字。行楷书,字径1.5-4厘米。兹录文如下:
元和八年六月十五日,/敕授成州刺史、开府兼侍御史李叔政/到任。其本州残破已经数载,谷麦/不收,又汛水惟沫,管□百姓饥,蝗□/便袝裆□。九年,一境春夏大丰,仓禀/盈溢,以其年八月八日设清斋□□以/答前愿,兼□圣像坏者,而报餝□/其寺自搀抢之后,道路荒秽,藉典□□,/绵密废束久矣,遂?功□斫创□通行□/其月七日,送供到此寺宿住,两夜晴天,忽/云雾斗暗。遂真心稽告,瞬息之间,云/行雾卷,当时晴明,其应如答其解也。有/一蛇出,长十八尺,锦绮文成,从□/盘下,有□□此必龙像,□而□□/道场之人悉皆见也。时元和……/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成州诸(军事)、/成州刺史、充本州守捉使、上(柱国)……/记之/节度……开倚……/□检校……
题壁虽有残蚀,但大意粗略可读:元和八年六月十五日,李叔政出任成州刺史。时逢成州水灾、蝗害,“数载谷麦不收”,百姓饥荒。次年,州境五谷丰登,“仓禀盈溢”。于是,元和九年八月八日在大云寺设清斋、作道场,“以答前愿”,并修复“圣像”,开通荒秽已久的道路。文中还叙说一件奇事,即设清斋之前一天,有送供品者夜宿大云寺,本是“两夜晴天”,忽然“云雾斗暗”,出一丈八尺巨蛇,“锦绮文成”,是为神龙现身之像。于是写下上述题壁,以告示来者。
晚唐国运衰危,藩镇割据,朋党互争。文学艺术风格也随之衰飒,诗歌向细致精美处寻求新的境界,书法审美趣味开始向初唐回归,出现了将中唐的豪放浑厚与初唐的清新婉丽相融合的综合型书风。楷书尤显突出,行草也没能摆脱影响,其书风转变正是在元和间“葺国学以振儒风”之时,从《李叔政题壁》已可以看出端倪。观《题壁》书法,其书体由楷而行,时带草意,洋洋洒洒,率性而为。通篇布白自然有序,大小参差,浑然一体。运笔中、侧锋交替,使转、盘带自如,收放有度;点画遒美,线条优雅,节奏鲜明,真可谓笔随意转,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细察之,其取法在二王及禇、颜诸家,又自成面目。特别是“而、答、本、遂”等字的几处重见,在作者笔下,或行或楷,或欹或正,变化自然,又各尽其妙。反复品读,如见笔者立架悬肘,面壁挥洒的身姿。
《李叔政题壁》与禇、颜诸家比较
那么,《题壁》的书写者是谁呢?在《题壁》末有“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成州诸(军事)成州刺史充本州守捉使上(柱国)……记之”字样。对照《题壁》第二行有“敕授成州刺史、开府兼侍御史李叔政”,可知“捉使上(柱国)”下必是“李叔政”无疑。《题壁》行文叙述也符合刺史李叔政的语气。另外,《题壁》第二行末“李叔政”三字,与题壁通篇风格略有差异,其中“叔政”二字紧结,且靠拢,更像是“签名”,这是书写惯性造成的。由此推断,此《题壁》的书写者就是成州刺史李叔政。
李叔政,正史无载,由题壁悉知,李叔政于元和八年(813)六月十五日出任成州刺史,其官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并“使持节成州诸军事”。成州刺史一职,之所以用高官兼任,这大概与成州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
成州,其地险固,襟带秦陇,自古为西北战略要塞。唐肃宗以来,成州多次受吐蕃侵扰,同谷(成县)为唐蕃边境之一。《新唐书》载:“肃宗宝应元年,西原蛮叛,吐蕃寇秦、成、渭三州。”(《新唐书·肃宗纪》卷六)“代宗广德元年秋七月,吐蕃陷陇右诸州。”(《新唐书·代宗纪》卷六)德宗建中四年春正月,唐蕃签署《清水盟约》,约唐地“凤州西尽同谷”(《新唐书·吐蕃传·下》卷二百一十六下)
柳宗元作于唐永贞元年(805)的《兴州江运记》称:“兴州之西为戎居,岁备亭障,实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抵于成州,过栗亭川,逾宝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鉴于此,兴州刺史严砺(字元明),出军府之币,刊山导江二百里,开通兴州至成州之水道,以馈成州戍兵,并使“戍人无虞,专力待寇”。上文所说的“宝井堡”在宝井山。宝井山亦位于成县东南。这里既是佛教圣地,又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古代兵家必争之地,以致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夏五月,移成州治于宝井堡。《题壁》所说的“搀抢”一事,抑或是发生在大云寺境内的“唐蕃之战”。
凤凰寺,隋唐以前即建佛刹,朝钟暮鼓,香火缭绕,游人如织。《舆地碑记目》载:“《大云寺石碑》在凤凰山上,去州七里,创始莫考。殿后崖上有刻字云:汉永平十二年;以经阁上刻云:梁大同九年。”以上碑刻均已佚掩,不知所在。而今大云寺大殿南壁悬崖尚存古代石窟造像遗迹及魏晋唐宋题刻、残碑数处。
今大云寺大殿南壁悬崖尚存古代石窟造像遗迹及魏晋唐宋题刻、残碑
值得一提的是《尊胜陁罗尼经》残幢。此经幢原为八棱(面),现残存四面,所刊内容为《佛顶尊胜陁罗尼经》。今存27行,行3-35字不等,可识文字约670字,字径1.2-1.5厘米,正书。幢末有记,但刻幢年月及主修者姓名俱损。通览大云寺《尊胜陁罗尼经》残幢,其书法隽秀端庄,意气平和,运笔稳健,点画润雅圆腴,结字劲健峻整。书法风格与“遒丽处似虞,端劲处似欧”(李宗瀚语)的禇书《孟法师碑》相近,只是刻工略显粗率。在《石幢》末残存镌刻主修者官衔:“……使持节成州诸军事,兼成州刺史、侍御史,充本州守捉使上柱(国)……。”这一称谓与《题壁》中李叔政官衔几乎完全相同。比较《题壁》与《残幢》的书法风格,考察《佛顶尊胜陁罗尼经》盛行的时间、《残幢》的形制特点及主修者官职,大云寺《陁罗尼经残幢》与《李叔政题壁》极有可能为一时之物,其书丹者亦或都是成州刺史李叔政。
寺院题壁,是寺院文化的一部分,对偶然出现的奇异现象,突出渲染,是为了吸引更多信徒,提升寺院的灵感效应,《李叔政题壁》即属这一类。无论是观赏意义上的题壁,还是传媒意义上的题壁,其本身都具有一定的商业功能。
四川“5·12”地震发生后,大云寺附近有大面积山体滑坡,笔者担心《李叔政题壁》受损,急忙到大云寺察看,结果题壁安然无恙,毫发未损。笔者已向成县县委、政府相关领导书面陈述了《李叔政题壁》墨迹重大文史价值,并建议相关部门尽快研究并实施科学的保护措施,使之成为中国古代题壁文化永久的实物见证。
本文原题为“古寺遗墨——唐《李叔政题壁》”,作者系陇南师专美术与设计学院教授。
来源: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