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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伏听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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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听俑
虔诚的跪拜,身披悠远的尘泥;清俊的脸庞,隐含机警的神态。它经历千年漫漫长夜后,重见天日;睁开一双疑惑的眼睛,来到了人间。这是我珍藏的一件北宋永和窑彩瓷俑(上图)。它宽十多厘米,手工捏塑而成。头戴平顶莲花冠,身着圆领宽袖袍,腰系革带,足穿软靴,双腿跪伏,平扑于地,侧首向左,似在侧耳聆听。瓷俑以黑釉细线勾眉眼,袍施蓝釉,冠、领、带、靴均施绿釉,服饰淳朴素雅,衣纹洗练简洁,形态神情极具美感,展现了宋瓷人像雕塑的魅力。
这种俯身跪伏、侧首倾听的墓俑,大多制于宋代,它有多种称谓:跪拜俑、伏拜俑、匍匐俑、卧伏俑,等等。北方时有出土,质为红陶;南方也有发现,多系素瓷。据载,1975年在江西南丰县出土的宋政和八年随葬同类素胎瓷俑,其底座墨书“伏听”二字,因此,故且遵从宋人的命名,谓之“伏听俑”。然而,我认为,伏听俑与跪拜俑实有区别:那种五体投地,或埋头叩拜、或向前仰首的,是名实相副的跪拜俑;那种伏拜而又侧听的,是伏听俑。
千年宋俑,蕴溢着久远的历史信息,发人遐思,使人迷茫:伏听俑为何俯身长跪,又为谁而跪?为何侧首倾听,他在听什么?自从觅得该俑以后,我曾几番猜度,这倒成了一则费解之谜。
有人说,那是后人对先人的行孝。长辈归道山,后辈尽孝道,为报养育之恩,将长跪的俑像随葬,拜行大礼,寄托生者对逝者的敬意和感恩。有人说,这是“事死如事生”的写照。古人笃信灵魂不灭,身后即到另一世界,仍能享受如人间一样的生活及礼遇,包括下级对上司、卑者对尊者的顶礼膜拜:大臣拜君王,小吏拜大官,奴仆拜主人,这是社会等级观念在葬仪中的折射。
但我后来发现,伏听俑并非是礼拜示孝的偶人,而是守护幽宫的警卫。宋时民俗,迷信天曹、冥府、鬼神之说,认为人作古后埋于地下,会有妖魔鬼魅来滋扰侵害。《大汉原陵秘藏经》中说:“大凡葬后墓内不立盟器神,亡灵不安,天曹不管,地府不收,恍惚不定,生人不吉,大殃咎也。”所以,宋人制作了许多代表天曹神仙及地府官吏的“盟器神”随葬,诸如日月星辰四方神、十二辰神、东王公、西王母、张坚固、李定度、仰观俑、伏听俑等,用以驱妖逐魔,镇墓辟邪。其中通常与伏听俑相伴而存的明器为仰观俑,它或立仰,或跪仰,双手执笏,举头仰观,感应天意,是观察“天曹”种种情况的神煞俑。而伏听俑匍匐在地、全神贯注,是专职倾听“地府”有否动静的神煞俑。它们忠心耿耿,陪伴并守卫墓主的亡魂千秋安宁、永无殃咎。
有趣的是,宋代早先随葬伏听俑很讲究等级礼制,官职四品以上者才可享用。因此,一些形体较大、塑造生动、敷彩精美的伏听俑都出土于大墓。后来,文人、商贾、乡绅等也竞相效用,面对这种葬品的僭越现象,各地有司也眼开眼闭了。
伏听俑这类神煞俑,在唐代已初现端倪,在宋代得到发展并盛行,这与宋时流行堪舆术有关。它像一枚古镜,定格了那时市民文化的影像。而今,解读伏听俑这一有着宋代葬俗符号性的艺术品,也就随带破译了那个时代与之相关的一组“密码”:譬如等级制度、传统习俗、瓷塑工艺、服饰潮流、化妆时尚、审美情趣等,窥一斑而见全豹,为了解宋人生活另开了一扇视窗。
同时,我也破解了自己那件伏听俑制作时间的谜底:无独有偶,台北故宫博物院也收藏了一件类似的伏听俑(见台北艺术家出版社编撰的《宋元陶瓷大全》),其姿态、脸相、衣饰、大小与我所藏之俑基本相同,它却是青白瓷素胎,底部有“政和七年”四字题记。这就成为敝藏北宋永和窑蓝绿釉伏听俑的烧制年份的有力参照——它应该在宋代政和年间。当然我不敢肯定,我那件伏听俑是南方瓷蓝釉之滥觞,也不会妄断它是孤品,但此件实物可以证明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江西永和窑在北宋政和年间,已在瓷品上使用蓝釉,这为元代景德镇用青花蓝料装饰瓷面提供了一个承前启后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