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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军里:一个画家的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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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马》
如果一个陌生人要在一群人里找一个教授的话,那他准会把郑军里给揪出来。原因是他长得太像教授了,或许他就是按着教授的模子长的:标准的五官、标准的不苟言笑、标准的举手投足。在这个教授都长得不像教授的年代,在这个绝对不以貌取人的社会,郑军里教授偏偏就像个教授,不给别人一点点意外。
但是,他的画却不像他的外貌那样温和。画人物,不是一个眼睛高就是一个眼睛低;画动物,不是腿短,就是身长。反正总之,他画得人不像人,马不像马,就那么几点,就那么一坨,把墨汁当钱存,舍不得在纸上哪怕多泼一点点。然而,只要你的目光不小心落到他的画上,就一定会像皮鞋粘住口香糖那样被粘住。你会发现在几团颜色和断断续续的线条里,有人的准确状态,有马的奔腾气息,一种叫做气势或者意境的东西渐渐产生、扑面而来。这便是郑军里的画,他把别人在山水、花鸟画里的大面积留白,放到了人物和马的身上,把卡夫卡小说里的变形夸张搬上了中国宣纸。当某些画家还在为画得不像而摔杯子砸碗的时候,郑军里却敢于向“不像”大胆地迈进,追求神似形不似的散文效果,变形夸张到有点无厘头。他用画再次证明画就是画,不是生活再现。
千万别怀疑郑军里的基本功,他可是地道的学院派,先习油画,后学中国画,擅长工笔人物,一看就知道是严格学过素描的。他不是化肥催生的禾苗,而是在南宁街头慢慢长起来的树,年轮细密,材质过硬。具体的表现就是他曾经被这个世界惊吓,曾经有过挫折和打击,就像树沐浴风雨。十岁那年,“文革”开始了,喜欢书法的父亲不让他出门,他就和哥哥郑军健(后来成了书法家)躲在家里练字、看画。他由此拥有了临摹书画的大把时间。对于幼小的心灵,只要有个妖魔鬼怪吓着,都会激发灵感。在极端的环境下,他画画的灵光偶尔一闪,立刻就引起了他母亲的惊讶,于是托人给他找了一个画画的启蒙老师——徐杰生。那时候,画画并不热门,老师要碰上一个真爱画画的学生,比现在买彩票中奖的概率还低。因此,徐老师遇到爱画画的郑军里,其兴奋程度丝毫不亚于郑军里遇到他这个老师时的兴奋。郑军里的基本功就是在徐老师这打下的。
当时的郑军里只是把画画当业余爱好,并没有胆子把它当成职业。他的命运还得跟随形势,画笔和画夹不得不陪伴他来到插队的地方。在这里,或种菜或插秧,干的全是农活。每天晚上,别人因为体力透支睡得鼾声四起,但是他却冒着让上帝发笑的危险偏要思考。他看不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反而加倍地觉得孤独、无奈,甚至对未来一片茫然。要不是因为画画这点爱好,他就不知道如何打发鸡鸣狗叫的长夜。宿舍的泥墙上,贴满了他抄写的鲁迅诗词,挂满了他画的农民素描。白天,他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晚上,他是个用画画解闷的徘徨者和孤独者。为此,他被点名批判,说他有成名成家的思想。徘徨者和孤独者身上又多了一份挫败感。
凡是成功的人,都会毫不吝啬地肯定童年的不幸、命运的挫折,他们甚至高喊“感谢生活”的口号。如果我们不承认弗洛伊德的理论,那么,生活的磨难就一定是艺术的催化剂。假如没有“文革”岁月的刺激和插队的挫败感,我就很难理解郑军里身上那股勃勃的生机,以及他内心强烈的艺术冲动。